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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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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氣雖冷得凍人, 但回京的路上卻也沒遇上什麽大暴雪,連小雪都沒下。相較起以往的繁華, 京城現在已經清凈了不少,不過小販商家卻還是多得擠滿了道路兩旁。

皇上今日回京的消息早已經傳了回來,城門到皇宮的路上有整長排的帶刀侍衛, 莊嚴肅穆, 大臣們皆在皇宮殿門等待。

宴卿卿繞了一段小路, 先行回了宴家。

進京之前, 有人騎快馬急匆匆沖到車架前,讓整行車隊都停了下來, 那人利落下馬,跪在前面車架,低頭對裏面說了幾句話,之後聞琉讓他上了馬車。

聞琉的表情宴卿卿看不見,他們說的話她也聽不清。可這都要到京城了, 有什麽要緊事不能回去再說?而那侍衛的表情不太對勁, 宴卿卿心中有種說不上的奇怪。

王管家聽說她回來了,急忙小跑出來迎接。

王管家長得胖,穿得又厚實, 遠看著就像個球, 他氣喘籲籲,跑到馬車前, 跟宴卿卿說:“小姐可算回來了, 您聽說了嗎?瑞王妃活了!”

瑞王妃活了?初聽見管家這話時, 宴卿卿怔了好一會兒,楞是沒想起瑞王妃是誰。

她掀著車帷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,臉上有愕然。

“太子妃?!”

太子死後,被追封瑞王,瑞王妃可不就是先太子妃?

可太子妃不是早就沒了嗎?

“是那位曲家太子妃。”管家答她。

宴卿卿滿頭霧水,搞不懂他在說什麽了:“什麽意思?什麽叫瑞王妃活了?”

“遼東王前幾天遞了奏折,自行請罪。”

王管家話說得快,“說是當初二皇子趁安西王叛亂時對太子下手,太子妃身懷有孕,太子便派人保她出宮,本意暫住遠處好友的遼東王府。哪知路途遙遠,等太子妃到遼東時,事情已發生鬥轉,三皇子已經繼位,三皇子雖說沒有在叛亂中動手,但和太子也是素來不合,為保住皇嗣,遼東王就沒告知朝廷其中事宜……”

管家所說之事實在匪夷所思,宴卿卿覺得腦子快要轉不過來。她覺得震驚,只得擡手打斷他:“進去再說。”

皇後與太子寵愛宴卿卿,她與太子妃關系自然也不差。只是這死人覆生,卻實在是不得不讓人震悚幾分。

王管家立即住了口,臉憋得漲紅。

他倒不是街邊那長舌婦,只是這事來得奇怪,外面的風向也不對,著實讓人靜不下來。

王管家性情憨厚,也算看著聞琉長大,把聞琉當半個宴家少爺,見不得別人這麽說他。

等進了宴府,他又忍不住開口說:“瑞王妃是一個人回來的,她還帶著瑞王的嫡長子!”

太子嫡長子?宴卿卿腳步一頓,眸中有絲驚喜,太子哥哥竟然有後?

宴卿卿又想起回京前來的侍衛,突然醒悟了什麽。

所以當初那侍衛來傳的是這件事?

“這事有誰知道?”宴卿卿問他,“太子妃又是幾時到的京城?”

“幾天前到的,因為這事怪異,好多人都知道了。外面有人傳什麽真正的龍子回來了,又私下說咱們皇上遲早會害她們母子,說得難聽極了。”

這是哪來的胡話?聞琉什麽才剛知道的這消息,哪可能去害人?誰又會那麽傻信這種莫名其妙的話?

普通人即使真是這麽想,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說。

有人在背後搗鬼。

“怎麽沒派人壓下去?”宴卿卿皺了皺眉,又問:“瑞王妃現在去了哪兒?”

王管家回道:“當初三皇子沒給瑞王王府,太子妃現在無處可去,只能去了趙府。她帶著那位小皇孫,是趙郡王護送她過來的。”

趙紊?!他不是才剛回遼東嗎?宴卿卿想到聞琉跟她說過話,心中頓時又是一驚,喜悅被澆滅了三分。

他與叛黨相見,莫不是因為這個?

“我去趙府一趟。”宴卿卿皺了皺眉,讓相然去叫住馬夫。

瑞王妃怕是被騙了。

“大小姐,”門外有個守衛跑過來,手裏拿著封信,“剛才有人遞了封拜貼過來。”

宴卿卿怔楞片刻,“可說是誰?”

“來人說有位貴人想邀您去醉仙茶樓。”

宴卿卿伸手接過來這帖子,打開看了看,眉眼微蹙,又合了起來,收回素色袖中。

“讓馬車夫備好車,我要去醉仙樓。”

相然見宴卿卿臉色不對,問道:“是誰邀的小姐?我們才剛回來,怎麽這麽巧?”

“或許是位故人。”宴卿卿道。

醉仙樓離宴府不遠,這裏是達官貴人邀聚飲茶的地方,宴府旁邊大部分都是臣子官邸,有權之人時常路過,故而醉仙樓建得離這邊近。

車夫剛從後門回到宴府,倒不用搭著再花時間備車,徑直就出去了。

宴卿卿也沒帶幾個人,只有相然和兩個侍衛,但她已經交代好管家時辰,若自己酉時還沒回來,那他就差人去皇宮一趟。

她在馬車上就一直緊皺著眉,纖嫩的手指搭在暖爐上,不自覺地摩擦著,指尖紅潤。

宴卿卿想了許多,若瑞王妃回來是有那種打算……她心中閃過些許不知所措,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。

良久之後她才嘆了口氣,揉著額頭心說算了,都沒見著瑞王妃呢,想那麽多爭鬥做什麽?

等她到了醉仙樓時,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,冬天黑得早,可能沒多久這天就要變了。

已經有人在外面迎接,是瑞王妃的貼身丫鬟夏書,她朝宴卿卿行了個禮,見了她之後,宴卿卿才真正確定瑞王妃是真活著。

“太子……瑞王妃在哪?”宴卿卿下了馬車,她手攥住大氅前襟,問夏書,“是……真的嗎?”

夏書搖頭只道:“她正在雅間等您,您要是有話要問,待會再問吧,我領您進去。”

“勞煩。”宴卿卿抿著嘴,手有些輕抖。

“宴小姐客氣。”夏書領著宴卿卿進了醉仙樓。

醉仙樓清雅幽靜,大廳不算寬敞,有常青之樹。來者非富即貴,因而喝茶之處都在雅間中,廳內沒布桌椅。

夏書在一間雅間前停了下來,她恭敬地朝裏說道:“娘娘,宴小姐來了。”

“卿卿來了?”裏邊傳來一個輕柔的女子聲,“快快進來吧。”

這突然出來的聲音十分熟悉,宴卿卿已經幾年沒聽過,如今再聽,竟然像恍如隔世般。

夏書推開門,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,宴卿卿頷首。

“聽說你今天回京,所以早就在茶樓裏等著了,哪知道你回得這麽遲?我都等了好久。”

瑞王妃名叫曲覓荷,是個溫婉女子,眼眸含水,素凈清淡,出身也高,比宴卿卿大四歲,是暉朝中數一數二的世家美人。在太子府流過兩個孩子,卻沒想到會在遼東王府生下孩子。

隔著輕紗帷幔,宴卿卿見她正坐在紅木圓桌前。夏書撩開帷幔,宴卿卿腳步躊躇,走了過去。

宴卿卿明顯沒料到剛剛才聽說曲覓荷活著的消息,下一刻就見了她。

她卻沒忘了身份,行了個禮,恭敬地道了聲瑞王妃。

曲覓荷身邊跟著幾個高壯侍衛,她見宴卿卿只帶了一個丫鬟,倒是先笑了笑。

“你這人總是不聽勸,以前太子就時常跟我說你這壞性子,要是有人心懷不軌,你定是要被騙得團團轉。這種時候我還邀你出來,你就該多帶點侍衛,要不然出事了,連跑的機會都沒有。”

曲覓荷擺手,呆在裏面的侍衛丫鬟皆行禮下去,宴卿卿讓相然也出去等著。

宴卿卿對親近之人素來是不設防,但她也不是什麽都沒準備就過來了。大庭廣眾,她也沒遮掩自己的行程,敢在這裏動手,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。

宴卿卿對曲覓荷道:“瑞王妃說笑了。”

曲覓荷對她招招手,宴卿卿走過去,她親切拉住宴卿卿的手,說道:“你我之間哪用這樣生分?出去時是太子妃,回來時就成了瑞王妃,幸好早有預料……好不容易回來一趟,想著見到熟人開心,就讓侍衛在你家門前等著,等你一回來就讓你過來。”

宴卿卿任她拉著手,也沒說別的話,她知道曲覓荷就是這個性子,還沒見人就已經是三分熟。

“曲姐姐讓我過來,是不是有什麽事想要交代?”

曲覓荷卻是輕輕搖了搖頭,她起身,去靠著墻邊的案桌上拿了茶葉,遞給宴卿卿說:“遼東那邊的東西,趙紊這個粗人,應該沒給你送過這個。”

宴卿卿遲疑地接了下來,又說:“曲姐姐?”

曲覓荷上前一步,身子貼近宴卿卿。

宴卿卿被嚇了跳,後退一步,手觸到圓桌。

曲覓荷卻只是拿出一只玲瓏金簪,擡手輕輕插在宴卿卿頭上,她對宴卿卿說:“好妹妹啊,姐姐回來就已經是廢了半條命,可不敢說些別的。”

她又說:“這簪子是剛選的,太過明艷,不太適合我,就送給你了。京城中我認識的人差不多都有了夫婿,去找人實在不方便。”

宴卿卿嘴微微張開,正欲說些什麽,曲覓荷卻松了手,往後退了幾步。

“幾年沒見,卿卿出落得愈發好看了,姐姐見了都要心動。”

曲覓荷調笑說,“多來趙府玩玩,反正趙郡王不住那裏,軒兒也快要兩歲半,雖說話不清楚,多教教也會叫人,你明天去看看也好。”

曲覓荷幼時就與她交好,後來進了東宮做太子妃,兩人也時常見面,關系倒沒生疏。

宴卿卿問她:“軒兒?是太子那位?”

“是的,他可愛得緊。只可惜世事難料,要不然自小在宮裏長大多好。”

即便是特別受寵的王爺世子,也不可能在皇宮中長大。

除了皇子。

“曲姐姐,”宴卿卿皺了眉,“這話現在說,不妥。”

太子已經沒了,現在的皇上是曾經的五皇子。

就算宴卿卿知聞琉性子溫善,但他會不會較真,宴卿卿自己也不知道。

“我既然來找你,那就是信你。”曲覓荷嘆口氣,“卿卿啊,我現在只敢信你了。他與我四處奔波,受的苦難不少,幸好年紀尚小,以後也什麽都不記得。”

宴卿卿皺了皺眉:“曲姐姐,到底怎麽回事?你當初真去了遼東?”

“是去了。”曲覓荷點點頭,“好了,我該回去了,以為你會回早點,哪知道是這個時間來了。軒兒一個人在趙府,我也不放心。這麽久沒見,記得明天去趙府坐坐。”

“我不明白姐姐是想讓我做什麽,但若是涉及那些方面的事,姐姐也明白我性子。”

皇後太子在世時,待宴卿卿極好,把她當親人樣。可皇位之爭,卻不是個簡單的玩笑,那位“小王爺”才兩歲多,現在就去爭鬥皇位,到最後就算贏了,權利也不知道是落入誰手。

曲覓荷無奈笑道:“放心吧,不會讓你為難的,只是軒兒年紀尚小,最容易出事。如果可以,到時讓他去宴府住幾天吧。”

“自然可以。”宴卿卿點頭。

“你先回去吧,到時天黑了也危險。”

曲覓荷都這麽說了,宴卿卿也不好再多說別的。

宴卿卿進來得快,出去也極快,她至今還有種做夢一般的感覺,分不太清真與假。

寒風冷冷吹來,吹散紛雜亂的心緒,宴卿卿攏了攏身上的大氅,心底就像涼透了一樣,冷得她身子如凍僵般。

曲覓荷其人,宴卿卿最了解不過。

她看似溫婉宜人,但性子卻是風風火火的,想到什麽便立即去做。偏她心又細,從沒鬧出過什麽大亂子。

剛才進來說的那幾句話,恐怕也不是那麽簡單的。

她是有孩子的先太子妃,而現在聞琉底下沒有子嗣,若他出了事,豈不是……宴卿卿沈默下來。

相然看宴卿卿一語不發,也不知她心裏想什麽,上了馬車後才敢問:“瑞王妃和您說了什麽?小姐怎麽這幅樣子?”

“沒說什麽,明日準備封拜貼,遞到趙府。”

宴卿卿揉了揉額頭,今日曲覓荷的確什麽都沒說,模棱兩可,只是聽那些話的意思,怕是不太好。

而那些莫名其妙,不知源頭的謠言,會不會也是他們弄出來的?宴卿卿心中搖搖頭,自己先給否決了。

曲覓荷沒那麽傻。

……

禦書房的案桌上擺滿了各色奏章,素色帷幔用龍紋金鉤掛起,收在一邊,好些個官員安安靜靜立在一旁,李太傅正在給聞琉稟報最近發生的事。

其中一件便是死而覆生的瑞王妃。

李太傅說:“臣見遼東王那折子時,心中也十分驚奇,見了瑞王妃後更加震驚,老臣看著她長大,定是不會認錯人。”

“幾天前朕便收到了這消息,聽了這不知從何起的謠言,沒放心上,結果丞相今日派人來說這謠言傳得愈發厲害,還把那麽大點歲數的孩子說得神乎其神。”

聞琉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,淡淡問底下的人,“諸位愛卿有何見解?”

大臣們互相望了一眼,一人出列道:“這話來得蹊蹺,先不論真假,單就那位太子遺腹子就讓人覺得不對勁,他到底是不是皇子皇孫,尚且還存疑。”

李太傅說:“老臣見過那孩子,他與太子小時候是個模子裏印出來的,眉目間也有些像陛下,應當不是假的。”

“李太傅是老眼昏花吧,畢竟這種事可不好說。”劉丞相說,“如果不是假的,那也一定心懷鬼胎,挑著陛下不在京城這時候回京,著實可疑,李太傅可別誤導皇上。”

“右丞也是厲害,隨意一句話就給人家蓋了個誤導的帽子,可真是敏感,難怪尊夫人管得那麽嚴。”李太傅諷刺回去。

李太傅年紀大,平日與人說話和善正經,和劉右丞見面卻只是吵吵吵。劉右丞雖然懼內,但言辭風趣,也不知怎麽的,遇上太傅就恨不得擼起袖子和人打一架。

除了皇上能叫停他們,別人向來都是敬而遠之。

“太傅與右丞還是好好歇歇吧,只不過是這點小事就吵起來,不成體統。”聞琉語氣平淡,“其他人有何意見?”

皇上動了怒。

大臣們低垂下頭,腦子裏不約而同閃過這想法,李太傅和劉右丞也閉了嘴。

皇上這皇位來得輕而易舉,不爭不搶,只不過有個好運氣。現在小皇孫回來了,外邊還出了這種話語,任誰聽了都得氣,不摔東西就已經算不錯了。

可皇上已經是皇上,就算瑞王妃領了個孩子回來,有通天的本事,也改不了這個事實。

現在來這裏商議的目的是如何安置她們母子,而不是無謂的爭吵。

“不如召趙郡王問問情況?”有人提議,“看看瑞王妃的態度?”

趙郡王護送瑞王過來的,他又屬於遼東王府,肯定了解一些事情。借此試探瑞王妃的態度,看她是否有那種心思。

聞琉開口:“朕會派人查此謠言源頭,其餘可疑事情,望諸位大臣多上點心。遼東王護皇嗣有功,主動請罪,本不應罰他,但讓皇嫂皇侄流落外面那麽久,卻是不得不罰一頓。”

瑞王妃帶著位小皇子回來的,如此高調,鬧得人盡皆知。早不回來玩不回來,偏偏要等皇上從天子山回來後才露面,心思讓人捉摸不透。

曲覓荷之事確實棘手,但也並非說解決不了,甚至說得更長遠點,這根本不算什麽大事。

可聞琉似乎卻異常在乎此事,大臣們在禦書房裏呆了大半天,半夜才回到了家。

等聞琉回到太極殿時,才有個暗衛出來向他稟報:“宴小姐回府後,瑞王妃留在宴府的人就立即送了帖子,之後宴小姐就去了醉仙樓,和瑞王妃見了面,不過她們並沒有說太久話。”

聞琉點頭,應聲知道了。

他臉上沒見任何意外,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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